“当代艺术”现状————封自国访谈
龚文杰
形式：网络访谈
时间：2008、8、9
封自国（以下简称“封”）所在地点：南昌工作室
龚文杰（以下简称“龚”）所在地点：壁虎工作室（西安）
嘉宾简介：封治国，1977年出生于江西南丰。1995-2002年就读于江西师大美术学院油画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现为该院油画系讲师。同时致力于中国艺术史研究，2008年考入中国美术学院美术史论系攻读博士学位。是江西当代艺术中不可或缺的得力干将。
龚：封老师，欢迎您在百忙中接受多米诺的访谈。
龚：从“当代艺术”这一词来看，其侧重点有二。一是当代，二是艺术。既然如此，那我们首先要清楚何为当代。否则搞了一辈子当代艺术的艺术家却一点也不当代。对此有诸多学者认为当今（当下）艺术家之作便是当代艺术。我个人认为当代艺术是一种意识形态，不应以一个时间段来判断。请封老师对此谈谈你个人的见解。
封：很高兴能有机会与文杰在多米诺就当代艺术问题与大家进行交流。实际上，我个人的油画创作并不当代，这与我的研究现状密切相关，但这并不妨碍我关注和思考当代艺术，我一向认为，今天从事架上绘画的作者，如果缺乏一个宽广的学术视野，以及缺乏介入当下文化的热忱，其作品必将是苍白和贫血的。当然，我所讲的学术视野不唯是当代艺术，同时也包括离我们远去的伟大传统，尤其是中国的艺术传统。
当代艺术是一种积极的意识形态，这一点勿庸置疑。从广义上讲，一切当代艺术家创作的艺术作品，都可以纳入当代艺术的考察范畴。但我们今天所讨论的当代艺术却有其学理上的内在规定性，当代艺术是机械复制时代的产物，是公共图像及大众传媒背景下的产物，也有人把它等同于后现代艺术。在中国，“当代”与“现代”这个词在人们嘴里常常是一个可以互换的概念，我们有时在美术馆听到人们评价某件作品很“现代”、很“当代”那其实是一个意思，指作品显著地有别于传统绘画的语言形态，但它们并不一定都能说是当代艺术。如果从架上绘画的角度来探讨的话，中国油画从总体上讲仍处在现代绘画阶段（必须强调的是，从油画家的具体实践看，艺术语言的选择并没有先进与落后之分，而只有研究问题的深度差异），这与我们对油画的理解和认识，以及民族心理等多方面密不可分。当代艺术是现代艺术发展到极少主义阶段的必然结果，是对现代艺术的全面超越，是对理性的超越，是对高雅纯艺术的否定。当代艺术对文化的积极介入，是观念意识的强烈自觉，当然艺术反对形式，反对风格，在创作中消解传统绘画语言。传统艺术有如一种超稳定的语言结构，总是试图揭示或阐释某种现实，这便是德里达所说的逻各斯中心主义。当代艺术尊重传统，但并不因循旧有的语言法则，装置、影像、行为等方式的出现，即是对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反叛。九十年代初《江苏画刊》等刊物曾有关于“意义”问题的大讨论，这是中国艺术家从语言学问题的角度思考和介入当代艺术，今天想来，它对中国当代艺术的理论准备有着积极的本体论价值。
霍内夫在《当代艺术》中扼要地介绍了从杜尚到安迪·沃霍尔，直至今天的埃里克·菲谢尔等当代艺术家，他们的主要语言手段如戏拟、反讽、挪用等，在今天依然大量运用于中国当代艺术家的艺术实践。从事架上绘画的中国当代艺术家，在消解语言的探索上十分成功，符号化、类型化的造型、平涂的色彩，是当代艺术呈现给我们最直观的语言形态，如曾梵志、方力钧、张晓刚、沈敬东等人的作品，语言的消解，凸现的却是强烈的观念性，这是中国当代艺术的普遍价值取向。但可怕的是，这一解构传统语言的尝试被异化为新的风络主义和样式主义，以四川美院为代表的卡通绘画正迅速地占领中国当代艺术的阵地，我前面提到，当代艺术是反风格化的，但其易于复制的一面也极易沦落为简单的图式模写，而失去了真正的文化批判的意义，看来样式化是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个很大陷阱。
当代性是一个永恒的命题。朝戈等画家对人性、对人类生存状态及精神状态的深刻挖掘，亦使其作品具有强烈的当代感，他们的实践应该促使我们认真地反思当代艺术创作中语言状态，解构语言固然是可贵的探索，而使用传统绘画语言就无法作当代艺术吗？问题的关键可能不是语言本身，而是语言后面隐藏的文化思考。
《什么是后现代主义》一书的作者并没有给出我们有关“后现代主义”的确切概念，我们目前同样难以为当代艺术下明确的定义。当代艺术的意义分布在语言的能指链上，它无法被确定，但在每一个能指的传递过程中，它总是会被赋于更多的意义。
龚：普通大众对当代艺术了解甚少，误以为“当代艺术”便是裸奔、杀鸡.。。。之举。许多官方美术机构视“当代艺术”为洪水猛兽，将其归类为：地下的、在野的、非主流的。。。认为当代艺术是假“艺术”的名义乱搞。你作为江西师大的老师对此又是如何看待的？
封：“人人都是艺术家”，听上去很美，这其实也不是哪个艺术家或哲学家的发明，只不过套用了“众生皆有佛性”的老话，现在连毛主席也被归为“最伟大的行为艺术家”了。（笑）确实，艺术并不是高不可及的，体育、数学的高境界都是艺术，但不能说每个运动员和数学家都是艺术家，澡堂里的裸奔显然不是艺术，但跑上大街就是艺术同样令人置疑，艺术与非艺术并不是判若鸿沟，但命悬一线、差之毫厘、亦会缪以千里。艺术不等同于道德，但没有一个艺术门类能超越道德的内在规定性。假艺术与真艺术有时看上去很像，但不能混为一谈，就像我们不能把日本AV等同于汤唯在《色戒》中的表演，两者有本质的区别。一部西方艺术史在一定程度上讲亦是部美术学院的历史，在学院里能提供的是技术，“艺”是境界，“术”是手段。没有技术含量的艺术不会长远，但艺术更讲智慧，这一点尤其难。我们所处的状况很尴尬，当代艺术发展到今天，我们的美术院校仍处在陶罐加人体的状态，当代艺术思维如何渗透，教学如何改革，我想过，但我没有能力。艺术史教学也有问题，中国史到清代，西方史到印象派，中间还有上百年的空缺，古代史大家未必见得愿学，而当代又无人讲，就这么个现状。当代艺术教学，我的好友严智龙做的很好，下次还可找他谈，我们曾想在省内作一个“当代艺术教学研讨会”，还在积极促成，如能顺利开办，我和老严欢迎你来聊聊！
龚：年初有徐冰出任中央美术学院的副院长，还有现今奥运会开幕式的焰火师--蔡国强。这两个中国当代艺术的天王级人物都足以证明当代艺术的发展与推广是强不可挡。你做为一名大学的艺术教育工作者，假如你要在校开设“当代艺术”这门课程的话，你将会如何的带领你的学生一起来做当代艺术？
封：文杰讲的这两位艺术家也是我十分推崇的当代艺术家。但我发现他们有个共同点，即对中国传统的把握十分到位，理解也很深刻。我如果在学校作当代艺术，我会首先告诉他们立足于自身的传统。我在学校除了教油画外，还担任了多届中国美术史的教学，每次上第一节课，我总爱问问全班同学知道多少中国古代画家，结果总是令我吃惊，上榜率最高总是徐悲鸿、齐白石，我说他们还谈不上古代吧，于是同学们就会告诉我有唐伯虎，我想唐老师的得票可能还要归功于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否则希望也渺茫，后来，全班在我的提示下，勉强凑到约20个画家，确实令人深思。当代艺术教学我热忱欢迎，但面对一些对传统知之甚少的学生，我亦觉要做的事很多。现在同学们都知道巫鸿很牛，搞策展如何如何，但又有几人愿意老老实实读读他的《武梁祠》，尹吉男现在大家也常提到，但又有几人愿意了解他在传统美术史学中的建树。现在一些评论家也不负责任，把西南那帮热血青年往卡通里推，一味热棒，这是值得警惕的，推广当代艺术要立足于文化思考，要谨防贴标签的样式主义，否则把浅薄当学术，无知者无畏，我是当代我怕谁！那就很危险了！这不是泼冷水，而是在推广当代艺术思维的过程中，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到后来都埋头于传统的钻研，这个事实我们也不能忽略，值得探索他们的心路历程。
龚：当代艺术现已不是一个纯视觉与形式美学上的东西了。老百姓都
说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艺术了。这到底是我们的艺术家在故弄玄虚
呢，还是我们国民的艺术修养太差（毕竟我们的当代艺术品绝大多数
都是老外在买这又是否说明了老外的艺术修养要比中国人好？）？你
是怎么看待这些问题的。
封：范景中先生在一次讲座中谈得好，看不懂不妨先附庸，一边附庸，然后一边偷着学习，香花毒草总是能分辩出来的。（笑）我不敢奢谈什么国民艺术素养问题，先提高自身才是硬道理。胡适老师说“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当年被李大钊批判，但平心而论，我们今天仍需认真地如何研究与思考问题，与其空谈，不如实干。邱振中先生为一位青年印学家文集所作的序言中曾说：“……就中国艺术研究的总体而言，还处于初始阶段，总是思考未见深入，却提出一些文化史上莫须有的问题，再煞有介事地进行论证。”实在是切中时弊！
龚：在当代艺术中确实混杂了不少的投机份子，在这个系统内，对艺术的评判标准是什么？我们又该如何来甄别其中的好坏？
封：这个问题超出了我的能力，恕我无法回答。但我常想，艺术好坏的评判如果像五、六十年代的老电影，人物角色正反分明，一看即知，爽是爽了，又好象没什么味道了。（笑）
谢谢文杰，您的论坛是块极好的阵地，把它守住，祝论坛越办越好！
龚：感谢你对该论坛的关注与支持，谢谢封老师对本次采访所做出精彩的应答。
下期在会